衣食住行,是人类生活最基本的需求。“行”排在末位,但在这个物质和资讯都丰富的时代,要想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必须要靠“行”来支撑。如果说交通是衡量一个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标尺,那“行”则决定着个人的幸福指数。
家乡位于北仑郭巨的一个偏僻山坳里,这里是浙江大陆的最东端,不是被广阔的海包裹,就是被绵延的山铺盖。一条沿山脚开辟、七八公里长的羊肠小道是家乡通往镇上的唯一出路。那时没有几户人家有自行车,村民们常常大清早步行出门,日薄西山时带回来糖油酱醋、锅碗瓢盆等家常用品。那时的我,整天盼望着母亲到镇上去,只有去了镇上才能带回来大白兔奶糖、动物饼干、果子露等之类的零食,吃了可以津津回味好几天。
我对路的那头充满了向往和憧憬,常会呼朋引伴的跟小伙伴们一起出村去。镇上有二个地方最吸引我们,一个是供销社,是镇上唯一三层楼房的高楼。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除了好吃的,还有我们喜欢的彩色玻璃弹珠、发条小青蛙、小人书等,苦于裤袋里父母给的零钱不够买,就趴在玻璃柜台上过眼瘾,流连忘返。还有一个是汽车站,我们是去看长着四个轮子的汽车,很好奇车上坐着这么多人,还能跑得这么快。遗憾的是,汽车站里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停着,候车室里放着的几把木制长凳也没人坐着。售票窗口开着,售票人员懒洋洋地坐在里面,见我们不是来买票的,尖着嗓子把我们赶走了。
高中时,我结束了骑着自行车颠颠荡荡去镇上读书的中学时代,开始去离家三十多公里外的北仑中学读书,路途漫长,必须坐车往返。那时,镇上已有郭巨到红联渡口的86路公交车,每逢周末回学校,父亲用自行车把我载到汽车站。汽车站跟篮球场差不多大,显得很局促,公交车进站后上完客就开走。因为一个多小时才有一班车,站里等满了翘首以盼的乘客,车辆一进站就一哄而上,生怕没了座位。瘦小的我常被挤落在最后,背着沉重的书包,车上也没有扶手,双手只能紧抓着座椅背,跟着车子在逶迤起伏的石子路上晃悠。
周末放学回家的心情兴奋又急切,我受不住等车的煎熬,就在穿山站转车,然后选择私人运营的小四轮车。这种车跟如今的厢式小货车一样,车身用铁皮包裹,左右两侧设有海绵垫的窄长座位,人上车必须从车尾迈上踏板,跨过栏板进入车厢,个子稍微高点的还得提防碰头。车里准备了几个小矮木凳,两侧坐满人时,就坐在凳子上。因为公交车的稀少,催旺了这种车的营生,一排车等在路边,公交车靠站后,车主就吆喝着围上来拉客,把一波人连哄带劝进车后,挨个收完车钱,一头钻进车头驾驶舱,踩下油门,一溜黑烟开走了。窄小的车厢里,这些人都面对面疲惫坐着,连呼吸都听得见,身子随着颠簸的车子摇摆不定,里面充满了难闻的味道,经常看到有人好好坐着突然呕吐起来。许多人明知坐车难受和危险,但在公交车久等不来的焦灼中,选择这种车也是出于无奈。
过了几年后,这种小四轮被取缔,取而代之的是中巴车。中巴车是个体的,常常是夫妻搭档上阵,丈夫开车,妻子买票。妻子脸晒得黝黑,头上蒙着块毛巾,胸前挂着个钱袋子,练就了一副大嗓门,见人过来就喊:开车了!开车了!乘车的赶紧了!见乘客犹豫,就呼啦一下拉开车门,冲下去,连推带搡地把人推上了车。对他们来说,速度就是金钱,多拉一个人就多一份收入。他们有时为了跟公交车抢生意,把车子开得飞一样;有时又为了多拉几个人,磨蹭在站点不肯走。到了节假日,车里的人爆满,他们也是能塞就塞,完全不管车内乘客的怨声载道,也不管车子是否还有力气爬坡。记得那时,郭巨到镇海的票价平时是7元,到了春节时就涨到了10元。想不到十几年后票价反而降到了5元,刷卡打六折、三折,高龄老人还能免费乘车。
2008年,我有幸进入公交公司工作,成为公交的一份子。这一年是北仑公交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区域内的中巴车全部被收购,从此大街小巷跑得都是“7”字头的公交车,在低票价的基础上又推出了IC卡优惠乘车措施。此后几年来,北仑公交的变化日新月异,每年有百辆新车投放,车辆设施先进,乘坐平稳舒适,冷暖有空调,环保又节能,如今八成多都是电动车、LNG车等绿色能源车,再没有黑尾巴冒出呛人的油烟味。线路四通八达,城区举目可见公交车在来回穿梭,就连农村基本都通上了公交车。候车亭配上了座凳,坐着等车时还可以掏出手机,看看车子开到那站路了,等得不再那么烦心和疲倦。
如今,家乡这个犄角旮旯也是春风劲吹,绽发新姿。平坦宽阔的白洋线犹如一把金钥匙打开了村民发家致富的大门,一幢幢装修气派的小洋楼如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公交车通到了村门口。原本人烟寥落、老气横秋的村子热闹起来,年轻的面孔也多了起来,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有一天,我坐公交车回家乡,车上有一位大姐正在跟熟人聊天,她说:“过去父母巴不得女儿嫁出去,嫁得越远越好。如今交通方便了,去城里逛个街、吃顿饭、会个朋友可以随时出发,农村跟城市已经没有距离了。我把家搬回来,是中意农村空气好、风景好、又安静,现在农村比城市还要吃香哩!”(作者 赵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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