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法国企业高管讲述亲历的“美国陷阱”

　　《美国陷阱：如何通过非经济手段瓦解他国商业巨头》

　　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 马修·阿伦 著

　　中信出版集团

　　2019年5月

　　听法国企业高管讲述亲历的“美国陷阱”

　　朱晨凯

　　十几年来，美国在反腐败的伪装下，成功瓦解了欧洲的许多大型跨国公司。美国司法部追诉这些公司的高管，甚至把他们送进监狱，强迫他们认罪，从而迫使他们的公司向美国支付巨额罚款。被美国罚款超过1亿美元的外国企业迄今已达29家，罚款通通进了美国国库。

　　2013年4月14日，美国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法国阿尔斯通集团锅炉部全球负责人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刚下飞机就被美国联邦调查局探员逮捕。皮耶鲁齐在法国阿尔斯通公司工作了22年，是电力和轨道交通设备领域的全球专家，自2011年以来，负责管理锅炉部，该部门雇用了4000名员工，实现了14亿欧元的营业额。阿尔斯通的战略是将该部门与中国上海电气集团的锅炉业务部门合并为合资企业，从而成为该领域的全球领导企业。美国司法部在没有通知阿尔斯通本人的前提下，于2012年11月起诉他违反美国《反海外腐败法》，并指控他参与了2003年4月在印度尼西亚的一起与阿尔斯通有关的腐败案件。

　　这场抓捕不仅仅是针对皮耶鲁齐个人的行为，而是美国政府针对法国阿尔斯通的系列行动之一。之后，美国司法部指控皮耶鲁齐涉嫌商业贿赂，并对阿尔斯通处以7.72亿美元罚款。阿尔斯通的电力业务，最终被行业内的主要竞争对手——美国通用电气公司收购。阿尔斯通这家曾经横跨全球电力能源与轨道交通行业的商业巨头，因此被美国人“肢解”。而皮耶鲁齐直到2018年9月才走出监狱，恢复自由。 

　　这场无妄之灾使皮耶鲁齐开始认真研究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并成为此领域的专家。出狱后，他在法国知名记者马修·阿伦的帮助下，共同完成了这本书。在讲述完经历后，书中用美国检察长埃里克·霍尔德的一句话做了总结：“任何损害我们经济利益的公司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看《美国陷阱：如何通过非经济手段瓦解他国商业巨头》，会注意到，美国已经开发出了一整套“武器系统”。在上游，它利用情报武器获得外国公司签订的合同；在下游，它利用法律武器对外国公司提起诉讼，更便利地削弱、消灭，甚至收购他们的竞争对手。而美国的收购又给这些竞争对手带来了什么呢？曾经无比强大的阿尔斯通公司在被“肢解”后，现在已经从世界500强企业的名单中消失了。

　　这并非一场作者个人的战争。实际上，这是已经被反恐专家们定义为“法律战”的新型国际冲突，也就是将目标塑造成违法分子，以此给对方造成最大程度的创伤，并通过胁迫手段迫使其服从。

　　【作者说】

　　■“美国陷阱”的本质：利用法律作为经济战武器

　　皮耶鲁齐近日在巴黎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表示，《美国陷阱》依据事实和法律进行了详细分析，“美国陷阱”的本质就是美国利用其法律作为经济战的武器，削弱其竞争对手，有时是为了低价收购竞争对手。

　　2013年，阿尔斯通已被美国司法部调查3年多，但当时阿尔斯通首席执行官柏珂龙决定不与美国当局合作。美国人失去了耐心，决定逮捕皮耶鲁齐，以此向阿尔斯通首席执行官传递一个明确信号：如果你继续不配合，你将是下一个进监狱的人。恰恰在皮耶鲁齐被捕后，阿尔斯通开始与美国司法部全面合作。为了自保，首席执行官背着法国政府及阿尔斯通管理层的大部分人，通过秘密协商，将包括电力在内的公司四分之三的业务卖给美国通用电气公司。

　　美国希望控制整个世界的贸易。为此，冷战结束后，它重新定位了自己的情报机构，侧重于收集经济情报和秘密监视竞争对手，就像斯诺登所揭发的那样。它还打着道德幌子，针对国外竞争对手设立域外法，比如《反海外腐败法》。这部法律1977年出台，但此后20多年没有被用过。1998年，美国决定把它变成域外法。比如，只要外国公司用美元交易或者公司使用了服务器在美国的邮件系统，美国就认为他们对这个公司及员工所做的一切有了司法管辖权。美国还向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施压，让其所有成员从1998年开始要求出口企业遵守《反海外腐败法》。

　　随后，美国2001年颁布《爱国者法案》。该法案经2005年修订后，允许美国情报机构在工业领域开展经济间谍活动，从此《反海外腐败法》得以应用，美国司法部主要针对欧洲公司展开行动。

　　■美国打压外国企业手段一：长臂“陷阱” 选择执法

　　不论在世界哪个角落，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家公司曾用美元交易、用美元计价签订合同，或者仅通过设在美国的电子邮件服务器收发、存储过邮件，美国政府就认为对这家公司拥有司法管辖权。其依据，则是美国《反海外腐败法》。

　　根据这部在1998年修订的法律，美国政府几乎“可以随意逮捕任何一名外国企业员工，甚至把其投入监狱，判处重刑”。皮耶鲁齐对新华社记者现身说法。此外，美国还向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施压，让其所有成员从1998年开始要求出口企业遵守《反海外腐败法》。

　　“美国的‘长臂管辖’从亚洲到欧洲都存在。这对我们的主权构成了严峻挑战。”法国参议院议员菲利普·博纳卡雷尔日前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表示，美国司法正是通过“长臂管辖”来执行美国的单方面制裁。

　　依据美国国内法律，被美国罚款超过1亿美元的外国企业迄今已达29家，其中23家是外国企业，欧洲知名企业有15家，其中5家是法国跨国企业。

　　相比之下，美国企业则很少遭到起诉。而少数对于本土企业的反腐败诉讼，也多发生在该企业已在海外被其他国家起诉之后。美国司法部主持“公道”的办法，通常是提起诉讼、宣布收回“调查权”，交由美国法院处理。也就是说，美司法部对本国企业的起诉，反而成为保护本国企业免遭外国高额罚款的手段。

　　皮耶鲁齐指出，美国的选择性执法，让其成为侵略别国经济的武器。

　　■美国打压外国企业手段二：极限施压 “不择手段”

　　“对美国而言，不择手段是允许的。”法国《费加罗报》评论说。

　　追诉外国跨国公司高管、把他们送进监狱、极限施压、强迫其认罪、迫使他们的公司向美国支付巨额罚款……皮耶鲁齐就是美国这一系列典型操作的受害者。

　　2013年4月，皮耶鲁齐抵达纽约肯尼迪机场时被戴上手铐。随后，高达125年监禁威胁、天价律师费、高额保释金、与死刑犯和重刑犯共同关押、私营监狱的折磨……媒体评论说，美国司法部门将皮耶鲁齐作为“经济人质”，借助各种极限施压手段，迫其就范认罪，以实现敲诈、从而最终“肢解”阿尔斯通的目的。

　　美方“以此向阿尔斯通首席执行官传递一个明确信号：如果你继续不配合，你将是下一个进监狱的人。”皮耶鲁齐对新华社记者说。

　　恰恰在皮耶鲁齐被捕后，阿尔斯通开始了与美国司法部全面合作。为了自保，首席执行官柏珂龙通过秘密协商，将公司主体业务卖给了美国通用电气公司。

　　皮耶鲁齐在书中引用法国安全部门人士的评价说，美国这种以法律为伪装的霸权体系，“将敌人——或被‘锁定’为敌人的目标——塑造成违法分子，给对方造成最大程度的损害，并通过胁迫手段迫使其服从”。

　　■美国打压外国企业手段三：绑架司法 榨取利益

　　2014年冬天，就在股东们批准出售阿尔斯通能源业务的同一天，阿尔斯通的律师签署文件承认美国司法部的指控。

　　“美国司法部不是独立的，而是处于强大的美国跨国公司的控制之下。”皮耶鲁齐指出。

　　阿尔斯通进行认罪谈判并达成协议后，美国司法部并没有立即开出罚单，而是拖到法国政府、当事公司均通过通用电气并购手续之后。法国舆论猜测，美国司法部把罚款金额作为一张牌，如果批准被通用收购那么就可以减少罚款金额，如果不批准被收购就开出高价罚单获取利润。

　　皮耶鲁齐还惊讶地发现，阿尔斯通与美国司法部谈判时，通用电气的人居然一起参与。在与通用电气秘密谈判的过程中，为阿尔斯通提供法律咨询服务的律师事务所老板竟然是通用电气老板的亲兄弟。

　　更重要的是，阿尔斯通是第五家在被通用电气收购业务同时，也被美国司法部指控腐败的公司！落入同样陷阱的日立、西门子、ABB等几乎都是通用电气主要国际竞争对手。

　　相关美国法律，堪称敲诈利器。2010年以来，仅法国企业和银行就已向美国缴纳约140亿美元的罚金。从电信行业的阿尔卡特、石油行业的道达尔，到兴业银行……受处罚的法国企业无一不是业界巨头。

　　“美国陷阱，就是美国利用其法律作为经济战的武器，削弱其竞争对手的一种不正当手段，”皮耶鲁齐说，“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美国将法律作为经济战争武器的事实。所有国家都应团结起来，抵制美国的单边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