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囤朝南屋，吃吃陈米谷？

　　桂晓燕

　　读者朋友，标题上这两句宁波老话，您同意吗？我想，第一句“囤囤朝南屋”，您肯定同意。谁不知道朝南屋晒得到太阳，吹得进南风，是房屋最好的朝向？谁不知道朝西屋一到盛夏，西晒日头像火烧？朝北屋一到寒冬，北风呼呼像狼叫？所以老话还这样强调：“朝北财主，勿如朝南屋柱。”“宁可没吃鱼吃肉，勿可囤朝西朝北。” 总之，“囤囤朝南屋”这句话一点没错。

　　不过，第二句“吃吃陈米谷”，您可能会不同意了。您会想，过了保质期的陈米，怎么还能吃呢？难道吃新米不好吗? 您还别说，老底子的人真的认为吃新米不好。不是说新米味道不好，而是觉得吃新米意味着家无余粮，过日子捉襟见肘；吃陈米说明家中有吃不完的余粮，这才心里踏实。

　　对于这两句宁波老话的解读，就是我们今天要聊的主题：千百年来宁波人代代相传的老话，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与社会的发展息息相关。与社会现状合拍的，历久弥新；跟不上社会发展步伐的，则也像陈米一样，陆续过期。

　　阿拉宁波老话，属于吴方言区太湖片明州小片，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其中最具有独特魅力和丰富表现力的，当数大量的短语和谚语。例如，歌颂美好爱情的“若要夫妻同到老，梁山伯庙到一到”；倡导良好心态的“棋子木头做，输掉重来过”；揭露骗子行径的“逐魂装翠鸟，毛羽欠细巧”；还有讽刺那些看似雄姿英发，实则没有真本事的：“廿岁英雄，挑一担灯笼，如话碰着兜风，还要七冲八冲。”……这许许多多生动形象、风趣幽默的老话，至今仍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显著变化，观念也在更新，一些不合时宜的老话，必然淡出江湖。例如，以前老宁波经常叮嘱孩子：“宁可买勿值，勿可买吃食。” “勿值”就是勿值得，也就是性价比低的物品。虽然买得不划算，但好歹是一件东西，看得见摸得着；而买吃食，一放到嘴巴里就没有了。那时候人们收入菲薄，生活节俭，才会这么想这么说。现在你爱买啥吃就买啥吃，不要太潇洒哦。怕的不是花钱太多肉痛，而是吃得太胖肉多。老底子还有一句老话：“会赚勿如会积。”这话更加过时了。那时候人们的收入相差无几，大多数人的工资都只有几十元钱。所以精打细算巧持家，也就是会积，就非常重要了。而如今毋庸讳言，有人月入两千，有人日进斗金，公平与否姑且不论，毫无疑问的是，你再会积，怎么积得过会赚呢？

　　另外，跟许多传统的东西一样，老话中也不免有一些糟粕。一个明显的例子是，旧时曾经流传过好几首对残疾人调侃嘲笑的童谣。什么“驼背背米，背到城里……”“拐脚拐过桥，拐到河里呒人撩……”“白眼白，拔茭白，茭白两头尖，白眼乘飞机……”（为行文需要，这里略引数语，并无对残疾人朋友的不敬之意，还请谅解）也许，不懂事的顽童们在念这些童谣时，只觉得好玩，并无恶意，但毕竟是对残疾人的一种不尊重。好在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文明程度普遍提高，现在已经基本听不到这样的童谣了。

　　社会的发展，不仅促进了老话的吐故，也促进了老话的纳新。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来人际交流空前频繁，在语言上表现为五湖四海、南腔北调。什么“灵桥牌”（宁波人）、“黄山牌”（安徽人）、“少林派”（河南人）、“峨嵋派”（四川人）等等，统统打成一片。二来互联网横空出世，浩如烟海的信息量，包括各种新的流行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滚涌来。哈哈， “网虫”不是虫，“菜鸟”不是鸟，“驴友”不是驴，“山寨”也不是窦尔敦的连环套。这些新词，地方性不如旧时的方言，但在全国范围流行得更快更广，这也是互联网时代的特点。

　　正如国学大师陈寅恪所言：“中国的文化保存在语言中。”发展中的宁波老话，是宁波人民一份厚重的文化遗产。